烈日像口铜锅倒扣在江南上空,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空气。
青石县衙前的石狮子张着嘴,舌头早已干涸成灰白的石块。
城隍庙前的青砖地上,九丈高的木台被晒得噼啪作响,新任县令赵德柱抹了把油光水滑的脸,将第三碗参汤泼在地上。
"
吉时已到!
"
师爷拖着尖嗓门喊道。
台下乌压压跪着的百姓立刻把额头贴得更低,后颈晒脱的皮泛着血色。
赵德柱整了整五色法衣,举起桃木剑对准天际:"
三清道祖在上,弟子赵德柱今设醮祈雨……"
话音未落,人群后头突然炸开串疯笑。
褴褛僧人踩着草鞋跌进法场,酒葫芦在胯间叮当作响。
他生得真奇:左眉高右眉低,左耳垂着个铜钱大的肉瘤,破袈裟上油渍结成山川纹路,偏生眼睛亮得像雨后新笋。
"
这位大人,您这法台盖歪了。
"
济公摇着破蒲扇,扇柄直指台基。
赵德柱脸色一沉,衙役们正要动粗,却听那疯僧又嚷:"
泉眼被油布蒙了三年,莫说龙王,便是泥鳅也憋死喽!
"
人群忽然骚动。
城西王婆子颤巍巍举起手:"
三年前县衙修整,确实在井台盖了间仓房……"
话音未落,济公已蹿上法台,蒲扇如刀劈开香案。
红木桌板应声而裂,底下竟压着块浸油的黄绸子,绸子下头……
"
放肆!
"
赵德柱扑过去要夺,却被济公反剪双手按在香灰堆里。
疯僧单脚踩住县令后颈,蒲扇挑开绸布——青砖缝里渗出细流,转瞬汇成水洼。
"
诸位请看,这哪里是祈雨台?分明是镇水牢!
"
百姓们轰然起身,锄头铁锹雨点般砸向法台。
赵德柱的官帽滚进泥里,露出贴着膏药的后脑勺。
济公却已晃到井台边,破扇往井口一插,口中念念有词:"
龙王且歇歇,待老衲借你三尺浪!
"
但见那扇骨突然泛起青光,井底传出闷雷般的咕咚声。
先是几串气泡汩汩上涌,接着浑浊的井水竟自下而上翻涌,带着股泥土的腥甜。
人群爆发出欢呼,孩童们争先恐后捧起水来,却发现水珠在掌心跳跃,竟不沾半点尘埃。
"
妖僧!
定是妖术!
"
赵德柱挣扎着要逃,却被济公用草鞋绊了个狗啃泥。
疯僧蹲下身,扇柄挑起县令的乌纱:"
大人可知这井水为何清冽?因它连着地脉,通着人心。
您那粮仓里的陈米,怕是要生虫喽!
"
话音方落,县衙方向突然腾起黑烟。
原来百姓冲进粮仓,发现囤积的米粮尽数霉变,米粒上爬满米虫。
赵德柱瘫坐在地,看着疯僧将酒葫芦抛向天空,葫芦口倾下甘霖,所过之处焦土复生,枯枝绽绿。
"
心田需常润,莫待旱时悲。
"
济公的偈语随风散落,等众人回过神来,只余破扇插在井台,扇面上"
活水"
二字龙飞凤舞。
从此青石县多了处活水祠,祠中井水四季不涸,遇旱年反而更旺。
有樵夫曾在暴雨夜见过个醉醺醺的身影,踩着芦苇往东海方向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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